严惩地方恶霸(新华社记者现场采访听民生)

　　新华调查
　　饶河一农民十五年信访路“皮球”被踢碎
　　新华社信息哈尔滨电 黑龙江省饶河县农民郭金献因“耕地被强占”一事从十五年前开始上访，期间4次进京 ，数次被关押“教育”，一次被判两年有期徒刑，虽然经历3届县领导，但目前仍在上访表达诉求。记者调查采访发现，有关领导层层听汇报，并未真正到群众中调查研究，以及“新官不理旧账思维”，是这起群众信访案迟迟未决的主要原因，个中原因值得反思。
　　400多张票根和15年艰辛上访路
　　日前，记者驱车赶到距省城哈尔滨800多公里的饶河县山里乡山里村郭金献家里采访，发现郭金献与老伴丁春花仍然住着几十年前盖的土坯平房，可谓家徒四壁、一贫如洗。家里唯一的电器是一台14英寸电视，老郭说这台电视至少已有20多年的历史，现在都看不清图像了。
　　郭金献今年57岁，年轻时当过老师，后来又当了6年工人，然后当生产队队长、大队团支部书记、乡团支部书记，他还骄傲地向记者展示了1978年当乡团支部书记时的照片。
　　郭金献说，为了响应国家号召，1994年开始，他开垦了1350亩荒山林地，靠勤劳致了富，家里甚至有了收割机。但后来因一起债务纠纷，法院的枉法判决让他走上了上访路。从1998年开始上访，至今已有15年之久。
　　老郭拿出了他多年来保留下来的到市里、省里和进京上访的气車票、火车票，和老伴在地上摆起来。记者粗略数了一下，至少有400张之多。老郭每次去省城哈尔滨上访，坐汽车得花160多快钱，为了省下20快钱，他就辗转150多公里到建三江农垦分局坐火车。他从舍不得钱买卧铺，经常是坐硬座捱37个小时到哈尔滨。有一次从哈尔滨回来，老郭没钱买火车票，最终得到了列车长的特别关照，让他打扫列车卫生免票坐车。那次他在建三江车站下车后，步行150公里到家，夜里露宿农村，饿了啃两口老乡送的馒头。他清晰记得，2001年，因为没钱坐车，他骑着自行车到200多公里外的双鸭山市上访。
　　记者发现，除了保存的票根，老郭还保存着100多张挂号信收据，那些上访信是寄给各级领导和部门的。此外，老郭还保存着不少录音带，里面有一些部门给他的电话或口头承诺。
　　“皮球都踢碎了，也没解决问题”
　　郭金献讲诉了他的上访经过及诉求。
　　1994年至1996年，郭金献开垦了上千亩荒山林地，根据当时国家鼓励垦荒的政策，他得到了优先承包权。可是由于一起债务纠纷，1998年饶河县人民法院将他的600亩耕地承包权判给了债权人文泽双，随后法官和政府林业部门又以其他方式，将另外400亩耕地承包权执行给了文泽双。至此，郭金献辛苦开垦的988.5亩耕地被全部“霸占”，于是走上上访路。
　　郭金献说，他上访反映的问题15年没有得到解决，是因为县里有关部门一直推拖搪塞踢皮球。
　　郭金献说他遭遇的第一次踢皮球是在法院。债务官司失败后，他认为法院枉法判决，1998年到双鸭山市上访。他说，法院一位领导表示法官确实错判，要改判，但今天说改明天说改，迟迟未改，使他错过了上诉期限。
　　郭金献遭遇的第二次踢皮球，是双鸭山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原判“事实不清，适用法律不当”裁定撤销原判后，饶河县法院重审后再判他败诉，他开始到省里和全国人大上访。郭金献说，当时县法院领导求他不要告了。回来后，县法院协调县林业局，将302亩林业耕地承包给郭金献，并签了承包合同，但这302亩地遭遇别人抢种。郭金献多次找到林业局和法院，林业局和法院推来推去，无人肯管，他不得不继续上访。
　　2003年，有两件事让郭金献将上访的矛头由法院改为地方政府部门。第一件是乡政府将部分被他人抢种的耕地确权给郭金献，但林业部门仍然将这些地发包给他人；第二件事是因为上访，他两次被拘留共55天。从2003年至2006年，他遭遇各种踢皮球，“双鸭山市的一位领导也说给我处理”，但最终也没落实。
　　2007年，时任副县长魏某同意给他解决问题，并在他写给领导的《申请报告》上作了批示：“望培军局长阅批”。时任县林业局长邵培军批示：“请资源、丰产林、西风咀子林场协调办理。”郭金献找到县林业局丰产林管理处负责人侯德明时，“侯德明没落实，让我回去找邵局长，邵局长又让我找侯德明，侯德明让我再去法院告，就这样被踢来踢去。”
　　郭金献说：“后来侯德明同意我耕种一块地，可当我去种那块地时，却被林业警察抓住了，说我非法占用农用地。由于丰产林管理处不承认先前同意我耕种的事，我被稀里糊涂地判了两年刑。”
　　2009年我出狱后，郭金献继续上访。“我先是找了老林业局长袁洪江，袁认为我有理，让我去找侯德明，候说先把判我非法侵占的那块302亩地给我，结果也没给。”
　　“2010年至2011年期间，我去找过新任副县长栾某，栾让我找新任林业局长王某，王让我找侯德明，侯德明让我找王某，王某让我再去法院告。”
　　2012年县林业局又换了人。“我找了他无数次，他实在不耐烦了，就让我再找侯德明。侯德明让我看看以前我被抢那个地栽树了没有，如果没栽树就让我种，我一看没栽，但地也没给我种。”
　　2012年，郭金献找新任县长韩某，韩让他去找新任副县长于某。“于副县长还是让我找林业局局长，局长还是让我去找侯德明。”“我再去找韩县长时，他就说转到县纪检委了，可是县纪检委说解决不了土地的事。”
　　郭金献给记者放了两段录音，分别是2013年春天，他和侯德明、林业局姜某的电话录音。录音里面林业局的人答应给他解决问题，但仍未解决。
　　郭金献上访长达15年之久，先后经历过3任县委书记、3任县长、3任副县长和3任林业局局长。“他们都说给解决，都没给解决。皮球一直踢来踢去，都踢碎了也没有解决。”
　　“很少有领导到我家了解情况，都说层层听汇报”
　　据郭金献反映，对于他上访的事，很少有领导到过他家了解情况，都说层层听汇报，只有侯德明到过他家收林业耕地承包费。郭金献说，没有比侯德明更大的领导到他家调查了解情况。
　　郭金献说，2004年，他从北京上访回来。因为有报社记者在，当时的一位县领导在开信访会时接见了他，并与他合了影，说要解决问题。但记者走后，此事又不了了之了。在整个上访过程中，没有哪个领导或工作人员，把他与相关人员聚在一起，详细调查对质多年来的情况，实事求是地解决问题。
　　记者在饶河县采访发现，知道郭金献上访事件的人很多，却没有一个政府部门或工作人员能把此案说得一清二楚，甚至有的部门给县政府的报告都互相矛盾。
　　饶河县林业局林政股长、丰产林管理处主任侯德明对记者采访一事表示不满意，他坐在县委宣传部的办公室里，不停地往沙发上摔矿泉水瓶子。侯德明说，郭金献当时与别人合伙开垦林地时，因还不起借款，被合伙人起诉了。对于为什么不执行魏副县长以及邵培军局长的批示，侯德明说：“魏县长那个事谁能处理得了？咱处理不了。魏县长是不了解情况。后来我就告诉郭金献找局长，我没权力解决。”再问其他问题，侯德明干脆表示“我不清楚”、“我不知道”、“我忘了”......
　　县林业局副局长薛淮誉说，他不知道郭金献说的是哪块地。他原来在林业局造林总站工作，2008年才当的副局长。
　　县林业局姜兆忠说，郭金献确实找过他几次，他让侯德明主任接待的。对此事，他不知道县领导有没有批示，前任林业局长王强也没跟他说过这件事。
　　饶河县信访办主任付兵说，他刚来信访办工作半年，不太了解情况。
　　饶河县信访办副主任宋嘉俊说，他协调过此事，哪一年记不清了。那一年他也是刚到信访办，也不大明白，不大清楚，里面涉法涉诉。
　　饶河县副县长于某表示，这个案子是涉法涉诉案件，“我确实不太了解”，而且已经处理完的案件，郭金献后来再上访是无理访。当记者问，有没有哪个部门把郭金献上访的全部事实材料收集汇总时，于某表示没有。
　　记者在饶河县得到两份材料，一份是县林业局提供给县联合调查组的《关于郭金献信访案件的情况汇报》，另一份是县信访办提供给记者的《关于郭金献上访案件的情况说明》。两份材料字号比较大，尚不足三页纸，事情介绍比较简单。特别是第二份材料，对2007年以后郭金献上访的事只字未提，结尾连落款日期都没有。
　　对于郭金献反映上访15年一事，饶河县人民法院一位崔姓副院长说，他不能接受记者采访，不能告诉记者他的名字，他说的话记者也不能写进稿件里，记者采访要经过双鸭山市中级人民法院政治部同意。这位副院长先是表示“此事是无理访”，后来让他再表述一遍时，却改口说“是否无理访得最高人民法院定性”
　　饶河县纪委信访室主任王克义在电话中称，没有县领导向他交办郭金献上访的事，土地问题也不是县纪委受理的范围。
　　当年的经济纠纷案件难道就这样永远得不到真相？是徇私枉法，还是无理上访？15年的上访路难道就这样没有尽头？如果郭金献诉求有合理成分，相关部门该改过自新；如果郭金献确是无理访，该踏实做好他的思想工作，让他真正静下心来，重启新生活。当前正是深入开展党的群众路线的重要时期，不管什么样的调查结果，当地政府都该给当事人一个明确的答复！（记者 程子龙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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